案例回放：
原告胡某在为两被告张某，方某装货时不慎从车上跌下，造成左膝左髌骨粉碎性骨折，经鉴定为八级伤残。双方为赔偿问题协调不成，胡某起诉至法院要求两被告共同支付医疗费，伤残赔偿金，护理费，误工费，交通费，鉴定费等费用共计人民币3万余元。案件审理过程中，胡某外出时不幸摔死，法院依法作出中止裁定，随后胡某的妻子付某愿意代胡某继续参加诉讼，并坚持胡某原来的诉讼请求。
本案的焦点在于胡某已经意外身亡，胡某的残疾赔偿请求权能否由其妻子付某继承?如果胡某是在判决生效后，执行前死亡又当如何?如果法院判决生效，赔偿义务人支付残疾赔偿金后，赔偿权利人很短时间内即死亡，已经支付的残疾赔偿金能否要求返还?如不能要求返还，应该怎样避免受害人亲属的不当得利?要回答以上问题，那应该从残疾赔偿金的性质谈起。
一、残疾赔偿金的性质
残疾赔偿金究竟具有何属性，是一种物质性的财产损失，还是一种精神损害抚慰金，抑或兼具精神损害和物质损失两项性质?现行有关法律法规和相关司法解释可以说是不统一的;在法学理论和司法实务界，对此亦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民法通则》第一百一十九条规定：“侵害公民身体造成伤害的，应当赔偿医疗费、因误工减少的收入、残疾者生活补助费等费用”，其中的“残疾者生活补助费”照文义解释显然是对赔偿权利人因侵权而导致其生活资源减少或者丧失的财产损害性质的赔偿。在司法实践中，通常是按照受害人所在地“当地居民基本生活费”的标准来确定“残废者生活补助费”的标准。《道路交通事故处理办法》第三十七条第(五)项规定“残疾者生活补助费：根据伤残等级，按照交通事故发生地平均生活费计算。自定残之月起赔偿二十年。但五十周岁以上的，年龄每增加一岁减少一年，最低不少于十年;七十周岁以上的按五年计算。”其中对“残疾者生活补助费”的规定明确应“根据伤残等级，按照交通事故赔偿发生地平均生活费计算。”《关于审理触电人身损害赔偿案件若干问题的解释》仍沿用了“事故发生地平均生活费”来计算“残疾人生活补助费”，与《道路交通事故处理办法》的规定基本一致。从上述有关“残疾者生活补助费”的计算标准和根据的规定分析，残疾者生活补助费的赔偿数额与赔偿权利人的残疾等级或劳动能力丧失的程度是正相关函数关系，性质同属于对赔偿权利人因侵权而导致其生活资源减少或者丧失的财产损害性质的赔偿。《医疗事故处理条例》则沿袭了上述规定。[page]
《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第一次明确规定了“残疾赔偿金”，该法第四十一条规定：“经营者提供商品或者服务，造成消费者或者其他受害人人身伤害的，应当支付医疗费、治疗期间的护理费、因误工减少的收入等费用，造成残疾的，还应当支付残疾者生活自助具费、生活补助费、残疾赔偿金以及由其扶养的人所必需的生活费等费用。”2000年的《产品质量法》亦参照《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的规定，对因产品存在缺陷造成受害人残疾的，规定“应当支付残疾者生活自助具费、生活补助费、残疾赔偿金以及尤其扶养的人所必需的生活费等费用。”两部法律都在“生活补助费”以外规定了“残疾赔偿金”，但由于对其赔偿标准没有作出具体规定，从法律上难以对残疾赔偿金的性质作出认定。学者则认为，“残疾赔偿金”不是赔偿劳动收入的减少，也不是赔偿劳动能力丧失或减少的损失，而是功能丧失本身及引起的美观影响、精神痛苦等损失，而对残疾赔偿的主要项目仍然是“生活补助费”。审判实务中，根据国家工商总局的解释，一般将“残疾赔偿金”的性质认定为精神损害抚慰金。《精神损害赔偿司法解释》的主要起草人陈现杰博士亦撰文认为：《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第四十一条的“残疾赔偿金”，其性质属精神损害抚慰金。《精神损害赔偿司法解释》第九条明确规定的“精神损害抚慰金包括以下形式：(一)致人残疾的，为残疾赔偿金。”便是依次作出的。
1994年的《国家赔偿法》第一次对“残疾赔偿金”的性质作出了明确规定，根据《国家赔偿法》第二十五条，第二十七条之规定，其性质是对公民健康权受侵害致其全部或部分丧失劳动能力的赔偿;残疾赔偿金的计算标准是上年度职工的平均工资，并根据受害人丧失劳动能力的程度确定残疾赔偿数额。据此，可以明确，残疾赔偿金是财产损害赔偿，不是精神损害赔偿。《人身损害赔偿司法解释》也是以此规定，确定残疾赔偿金的性质是对赔偿权利人收入损失的赔偿。
二、残疾赔偿金是否可以继承
根据《婚姻法》第十八条“有下列情形之一的，为夫妻一方的财产：(一)一方的婚前财产;(二)一方因身体受到伤害获得的医疗费、残疾人生活补助费等费用......。”以及《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若干问题的解释(二)》第十三条：“军人的伤亡保险金、伤残补助金、医药生活补助费属于个人财产。”之规定，其中的“残疾人生活补助费”和“伤残补助金”都是属于个人财产。另外根据《继承法》第三条“遗产是公民死亡时遗留的个人合法财产，包括：(一)公民的收入;(二)公民的房屋、储蓄和生活用品;(三)公民的林木、牲畜和家禽;(四)公民的文物、图书资料;(五)法律允许公民所有的生产资料;(六)公民的著作权、专利权中的财产权利;(七)公民的其他合法财产。”之规定“残疾人生活补助费”和“伤残补助金”应当属于其中的第七项“公民的其他合法财产”，如果这两项财产全部用于家庭共同生活，则当然不应再作为遗产处理，但是如果有尚存的剩余部分则应作为遗产转移给继承人。“残疾人生活补助费”和“伤残补助金”依据2004年的《人身损害赔偿司法解释》已改称为残疾赔偿金，那么至此已可以得出结论，已经转化为赔偿权利人个人财产的残疾赔偿金当然是可以作为遗产被继承的。[page]
三、残疾赔偿请求权之独立性
依据上面的结论是否就可以断言，本文开头所述之案例中的付某可以代其夫继续要求赔偿义务人支付残疾赔偿金呢?笔者对此持否定的观点。
受害人丧失劳动能力的情形，被扶养人的损害赔偿请求权是否具有独立性，对此持否定的观点认为，《人身损害赔偿司法解释》系根据“劳动能力丧失说”去确定赔偿范围和标准，劳动能力丧失导致收入减少或者丧失的损害赔偿请求权当然就是直接受害人固有权利;被扶养人基于法定扶养义务关系享有反射性利益，从而对该项反射性利益损害享有服从的间接的损害赔偿请求权，其请求权不具有独立性。对此持肯定的观点认为，如果严格按照劳动能力丧失说，赔偿请求权应当由直接受害人独立行使;即时直接受害人怠于行使，按照《合同法》司法解释(一)第十二条的规定，由于人身伤害赔偿请求权是专属于债务人自身的债权，被扶养人也不能行使代位权。显然，这将使被扶养人陷于不利，即时不考虑直接受害人怠于行使请求权的潜在道德危险因素，仅就《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第四十一条、《产品质量法》第四十四条等相关法律规定来看，被扶养人也在实体上获得了分配的正义----基于扶养人的扶养费给付义务发生的直接的损害赔偿请求权。因此被扶养人也当然享有独立的诉讼请求权，可以以原告的身份起诉。
经分析，持肯定观点者也仅仅是单就扶养费请求权具有独立性而言，对于残疾赔偿请求权不具有独立性实质上是没有争议的。这一点也可以综合《婚姻法》第十八条“有下列情形之一的，为夫妻一方的财产：(一)一方的婚前财产;(二)一方因身体受到伤害获得的医疗费、残疾人生活补助费等费用;(三)遗嘱或赠与合同中确定只归夫或妻一方的财产;(四)一方专用的生活用品;(五)其他应当归一方的财产。”以及《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若干问题的解释(二)》第十三条：“军人的伤亡保险金、伤残补助金、医药生活补助费属于个人财产。”之规定得出一致的结论：一般来说，残疾赔偿金是对公民健康权受侵害致其全部或部分丧失劳动能力的赔偿，是具有严格的人身专属性和依附性，是不能与他人分享的。这种性质决定，如赔偿权利人死亡，就赔偿义务人尚未给付的部分，不能构成赔偿权利人的遗产，赔偿权利人的请求权也不能继承移转给有继承权的继承人。即残疾赔偿请求权随赔偿权利人生存而存在，随赔偿权利人死亡而消灭。也正是基于此点，在继承法理论上认为这种专属于被继承人本身的权利不属于继承之标的;在我国的审判实践中，也把这类与本人人身密切相关的生活费、残疾补助金等(即残疾赔偿金)以赔偿权利人死亡为终止给付的条件(《人身损害赔偿司法解释》第三十四条亦可以作证此观点)，即对已领取但尚未用完的费用可以作为其遗产由其继承人继承，对未领取部分的权利，不能由其继承人继承。[page]
因此笔者所说的残疾赔偿金可以继承，是指已经转化为赔偿权利人个人财产的残疾赔偿金可以继承，而未领取部分的残疾赔偿金是不能被继承的，换句话就是残疾赔偿请求权不具有独立性，残疾赔偿金是人身专属性很强财产，赔偿权利人以外的任何人均不享有残疾赔偿请求权。
综上所述，本案中的付某不能够继承胡某的残疾赔偿请求权继续要求两被告支付残疾赔偿金。当然，付某可以依据《精神损害赔偿司法解释》第一条第一项之规定要求两被告支付精神损害抚慰金以抚平其伤痛，赔偿其造成的精神损害。如果胡某是在判决执行前死亡的，考虑到法院判决一经作出，即产生既判力，为了维护判决的稳定性和判决的权威，赔偿义务人仍然应该支付相应的残疾赔偿金，支付后，当然也不能要求返还。然而这样一来，就会出现不公平的情况，如何避免这样的不公平呢?定期金其实就是一个比较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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