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老宅故址

     沿着菅草纷披野花杂秀熟黏的毛道，我踟蹰地向着老宅的园子走去，幽森森的月亮将满园子的荒芜都濅在凉凉的回忆里，一切都过去了，曾经是家的一切，只留下一堆惨不忍睹的瓦砾，木条，碎玻璃残砖碎瓦狼籍着，曾经让人魂牵梦绕的青砖青瓦的老宅，平房那种亲切和谦逊，夏午的风凉，冬日早晨的炉火，透过大玻璃窗照在热炕上的温煦的阳光，这一切，经过拆迁队三天的努力，都已经随着老宅的夷为平地而不复存在了，曾经为我抵御过二十多年寒风和苦雨，那老宅，已经被肢解，被寸砾，连尸体都不留下，可用的部分，也象换肾人的新肾一样，被移植到别的躯体上去了，二十多年啊，上一代在老宅落发，落牙，老去死去，如落花；下面的一代，在其中，一个接一个的诞生，生日蛋糕的红烛，一年比一年光亮辉煌；而我中间的一代，也在其中恋爱，结婚，做了妈妈，生，老，病，死，对于我老宅就是  一个小型的世界，回忆中所浮现的，不是单纯孤立的一景，而是重底片的叠影，旧的朋友去，新的朋友来，各式各样的鞋子把我的玄关泊成一种诗与画的港湾，朝南的书斋里，曾经留连辉煌过无数的侧影和各样的名字，其中一些，就连父亲和母亲也能念着舌头发烫，然而最不忘怀的，还是我的“情意结”，这个由：“白杨树，秋天，月亮，画”四个意象交叠成的情意结,直到今天，还鲜活在我心中，二十多年来，我的画笔越挥越圆润纯熟，一度凭着老宅和故园赋予我的一份天赋，竟然还开起了一间美术装潢社，居然成了一家三口的唯一生活来源，那时，每当闲暇，我还常会心的想起当年因沉迷于画画而耽误农活时父亲丢给我的一句气话---“画，画，能当饭吃啊”现在，我深一脚浅一脚的步入了律师的行列，暂时离开了我心仪和挚爱的美术绘画，但松花江畔的四壁彩绘和我办公室里的一幅翠竹簇拥扁舟的“风正一帆悬”的 油画，还每每令我欣慰无比。我常常觉得，这一切，都与老宅那鸽灰色的精灵以及故园的那一片芬芳有关。

     疑阵疑幻的月光下，那老宅，为这一切，做见证的鸽灰色的精灵，只留下一片朦胧的废墟，我侧耳聆听，似乎只有蚯蚓在那边墙角下吟唱掘土之清歌，此外，万籁具静，市声和蛙鸣两皆沉沉。二十年的种种，那些精美绝伦的无数场景都不在留下任何见证，馨香的夜空中，我贪婪地吸着老宅故土的泥香，好遥好远的回忆啊，那嗅觉中，饱含着古中国幽眇飘忽的品德，似乎都临风神往。秋天，多桥多水的原野，水上有月，月亮里的桂花暗香浮动，并流淌着古代飘渺的萧声，我浮在那种高贵的氛围里哀婉的象个仙人。

   啊，我那梦绕魂牵的老宅啊，我那老宅鸽灰色的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