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如何与侦查人员打交道

作者：倪明学

律师办理刑事案件，常常在侦查机关出入，与侦查人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的律师左右逢源，顺利完成工作目标的同时，还收获了一份友谊；有的律师四处碰壁，吃了不少闭门羹，甚至与侦查人员结下梁子。

刑辩律师务必准确定位双方关系，摆正心态、明确目标，掌握与人打交道的方法，守住法律和道德底线，与侦查人员构建良性的人际关系。唯有如此，方能确保辩护工作的顺利完成。

一、律师与侦查人员关系

谈到律师与警察的关系，可谓五味杂陈，让人欲说还休。不说律师与警察之间的故事，不谈双方之间的江湖恩怨，只想从法律规定的角度，以辩证统一的视角，谈谈双方关系的应然状态。

1.对立关系。

一般认为，侦查人员的职责是，通过侦查活动，调取确实、充分的证据，将罪犯绳之以法。侦查人员的重点目标是打击犯罪，保护公民、社会和国家利益，从而维护良好的社会秩序。

应该说，侦查人员得到的往往是正面的社会评价，案件尤其是命案告破，警察收获了数不尽的掌声、鲜花和赞誉。从古今中外的文学作品中，随处可见警察智勇双全的光辉形象，做一名警察是很多男孩的梦想。

相反，律师通过会见当事人，查阅卷宗材料，调取有利于当事人的证据，提出法律意见，以说服办案机关对当事人作出无罪、罪轻、免除处理。律师工作的重心在于保护犯罪嫌疑人的合法权益，防止嫌疑人受到不公正的处理，防止冤假错案的发生。

在很多人看来，律师是挑刺和找茬的，认为律师就是收了当事人的钱财来添乱的。很多文学作品，贬损和丑化了律师形象。田文昌大律师为刘涌案辩护过程中，一些具有法律背景的专业人士都对其人品提出了质疑，其中不乏田文昌大律师的学生。

犯罪嫌疑人被抓获归案后，往往会打上恶人的标签，社会大众视其为过街老鼠，群起而攻之。唯有律师冷眼旁观，忍辱负重，守护着嫌疑人的人格底线与尊严，维护嫌疑人的合法权益。

2.统一关系。

侦查人员与律师有着共同的目标。根据我国《刑事诉讼法》的设计和安排，侦查人员和辩护律师，在各自的岗位上履行各自的职责，发挥着各自的作用，共同推进法治进程。

侦查人员与律师有着共同的工作准则。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使每一个案件都能够得到准确定性和公平量刑，在每一个刑事案件中都能体现公平正义，在打击犯罪的同时，防止冤假错案的发生。

侦查人员与律师有着共同的舞台。在法治舞台上，我们是舞者，又是看客。无论是舞者，还是看客，都应当始终保持清醒头脑，切不可入戏太深。无论是警察还是律师，都应当得到应有的尊重。

二、律师应有的姿态

与侦查人员打交道过程中，律师应准确定位双方的关系，以良好的姿态促进良性互动，顺利推进刑事辩护工作，为实现辩护目标打下良好的基础。

1.尊重。

为了打击犯罪，为了维护国家和社会的安宁，侦查人员历尽艰辛，甚至冒着生命危险，值得律师乃至全社会敬仰和尊重。

律师接受刑事辩护委托后，应当根据《刑事诉讼法》第34条的规定，及时告知侦查机关。实践中，有的律师接受刑事委托以后，迟迟不到侦查机关备案，是对侦查人员不尊重的表现。

笛卡尔说，尊重别人，才能让人尊敬。与侦查人员沟通与接洽过程中，律师一定要表现出礼貌与修养，认真聆听侦查人员的谈话，不能随意打断对方发言。

与当事人、公诉人、审判人员交流过程中，不能诋毁和贬损侦查人员。与侦查人员观点有分歧，发表书面或口头的言论应理性平和、有根有据。

2.虚心。

侦查人员长期战斗在第一线，积累了丰富的办案经验和人生阅历，其中不乏刑事领域的行家里手。对于常见刑事案件，如何进行准确定罪量刑，很多侦查人员如数家珍。

对于案件存疑的地方，律师应虚心向侦查人员求教，听取立案追诉的理由。罪名成立的案件，虚心求教化解矛盾的对策，找寻从宽量刑情节，从而为当事人争取宽大处理的空间。

虚心的人，常想己之短；骄傲的人，常夸己之长。实践中，个别律师骄傲自满、夸夸其谈，侦查人员十分反感，不利于刑事辩护工作的开展。

3.真诚。

《庄子渔父》有言：真者，精诚之至也，不精不诚，不能动人。律师向侦查人员提出法律意见，应当忠于事实和法律，确保合法有据，协助侦查机关作出正确的决策，确保每个案件都经得起法律和历史的评判。

律师接受委托，合法开展刑事辩护工作，维护当事人合法权益。律师不能唯利是图，丧失原则立场和工作底线，不能为了一己之私，不能胡乱发表意见误导侦查人员。

须知，侦查行为有侦查机关的内部监管，还有检察机关的刑事监督。如果律师的言论不真诚，让侦查人员作出了错误的决定，不仅会破坏双方的信任关系，甚至会给律师带来法律风险。

4.自信。

刑事辩护具有不可替代的价值，律师制度的设立，是国家和民族的正确抉择，顺应世界法治潮流。律师在开展刑事辩护过程中，应当大张旗鼓、堂堂正正，始终坚持制度自信。

侦查机关侧重于打击犯罪，而律师侧重于保护人权。不同的职业使命，练就了不同的职业素养。律师尤其是专业的刑事辩护律师，善于研究刑事法理与程序，熟练掌握证据的审查与判断标准，站在嫌疑人的侧面，发出理性客观的声音，使裁判者做到兼听则明。

与侦查人员打交道过程中，律师应当坚持能力自信，不能畏手畏脚，不能三缄其口，敢于和善于提出有利于当事人的意见和材料，确保案件得到公正处理。

三、与侦查人员沟通的内容

很多律师尤其是新执业的律师，不清楚与侦查人员沟通的内容和范围，不善于和侦查人员打交道，以为仅仅是交个函件备个案，函件一旦交出万事大吉。笔者认为，律师在与侦查人员沟通过程中，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入手：

1.了解案情和罪名。

了解案发的全部过程，了解涉案金额、危害结果，了解当事人的犯罪情节，了解当事人在共同犯罪中的地位和作用，了解当事人的行为与危害结果之间是否存在因果关系。

有的案件，律师介入时，《拘留通知书》还没有寄到家属手中，律师有必要了解当事人涉嫌的罪名。有的案件，虽然立案时侦查机关确定了罪名，但通过进一步调查，基于新的案件事实，罪名可能发生了重大改变。

辩护律师了解案情和罪名后，便可以结合我国刑法条文、司法解释和刑法学理论，判断侦查机关在定性上是否准确无误，案件是否属于情节显著轻微、危害不大，案件是否达到立案标准。如果案件不构成犯罪的，最好提出书面的法律意见，将错误消除在侦查阶段。

2.了解当事人的归案情况。

向侦查人员了解，当事人是否抓获归案？是否主动投案？是否是电话通知到案？是否在投案过程中被抓获？然后，结合我国刑法及《自首立功司法解释》的规定，判断当事人是否具有投案情节。

如果当事人具有投案情节，律师在会见时就应当向其阐释关于自首的法律规定，提醒其实交代自己的犯罪事实，才可以从轻或者减轻处罚。如果是抓获归案，律师也要告诉当事人，如实交代自己的犯罪事实，可以认定为坦白，依法可以从轻处罚。

3.与侦查人员商量化解矛盾对策。

对于故意伤害、故意杀人、强奸、盗窃、诈骗、妨害公务等案件，因为嫌疑人的犯罪行为，给被害方造成了一定的危害，引发、扩大了双方之间的矛盾。

律师可以向侦查人员了解，被害方是否有索赔的请求及索赔的金额，被害方是谁在做主，共谋化解双方矛盾的对策，还可以请求侦查人员主持双方调解，从而降低和挽回被害人的损失，化解社会矛盾，促进社会和谐。

根据《量刑指导意见》、《宽严相济刑事政策》及相关司法解释的规定，退赃、退赔、积极赔偿被害人损失、取得被害人谅解的案件，依法可以对嫌疑人宽大处理。危害不大的案件，可以取保候审、撤案、不起诉；危害较大或特别重大的案件，嫌疑人同样可以得到宽大处理；死刑案件，如果双方矛盾得到化解，可以增大嫌疑人保命的机会。

4.提出取保候审意见。

我国《刑事诉讼法》第67条规定，具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可以取保候审：（一）可能判处管制、拘役或者独立适用附加刑的；（二）可能判处有期徒刑以上刑罚，采取取保候审不致发生社会危险性的；（三）患有严重疾病、生活不能自理，怀孕或者正在哺乳自己婴儿的妇女，采取取保候审不致发生社会危险性的；（四）羁押期限届满，案件尚未办结，需要采取取保候审的。

律师通过对案件的仔细分析，发现当事人符合我国《刑事诉讼法》第67条的，应当及时向侦查人员提供书面的《取保候审申请》。如果接手案件时，当事人还不具有以上情形，还可以与侦查人员协商，看是否可以通过退赃、退赔、积极赔偿、取得被害人谅解等方式，创造取保候审的条件。

当然，对于贩卖毒品、故意杀人等重大案件，不符合取保候审条件的，律师就不要随意提出《取保候审申请》。否则，侦查人员会怀疑律师的职业底线，从而破坏了双方之间的信任关系。

5.提出无罪理由。

司法实践中，或因侦查机关破案心切，或因案件疑难复杂，或因侦查人员受其他外界因素的误导，难免会造成冤假错案。刑事辩护律师一定要具备扎实的理论功底，积累丰富的办案经验，用一双慧眼找出错误的症结所在。

律师通过对案件的深入研究，发现当事人的行为不齐备相关罪名的构成要件，发现当事人的行为达不到立案标准，发现认定当事人犯罪证据不足，甚至当事人根本就没有作案的时空条件。

对于冤假错案，律师不得有丝毫携带，应当及时出具专业的法律意见，建议侦查机关撤销案件。律师对案件提出质疑，侦查人员往往会排斥，甚至会打击或者报复律师，律师都应当敢于仗义执言，千方百计、排除万难，将冤假错案消除在萌芽状态。

四、禁止事项

为了与侦查人员构建良性的社会关系，律师应当大处着眼、从长计议，不因一时、一案闹情绪。律师应当全面提升自己的修养，严以修身、严于律己，规范自己的言行。

刑事辩护实践中，以下行为应当杜绝：

1.不及时备案。

向侦查机关备案，是《刑事诉讼法》、《律师办理刑事案件规范》的要求，是对侦查人员最起码的尊重，是律师诚信尽责的评判标准之一。不及时备案，很难开展有效的刑事辩护，很难得到侦查人员的认可，很难与委托人保持稳定的信任关系。

个别律师接受委托，到看守所会见当事人后，向委托人作完汇报，侦查阶段的辩护工作即告结束。侦查阶段长达几个月，从不向侦查机关备案，从不与侦查人员接洽，案件已经移送起诉，却全然不知，遗祸无穷。

2.诋毁侦查人员。

个别律师与侦查人员沟通时，一旦遇到冷遇或挫折，不能保持应有的理性与冷静，抱怨侦查人员素质低，向当事人家属发闹骚、挑拨是非，甚至在微博、微信、QQ等媒体发表言论，贬损或诋毁侦查人员。

风过留痕，雁过留声。律师的不当言论，势必会挑起嫌疑人家属与侦查人员之间的矛盾，侦查人员势必会仇恨和敌视律师，给律师开展辩护工作设置重重障碍。诋毁侦查人员，难免会给律师带来凶险和灾难，最终还有可能损害嫌疑人的合法利益。

3.贿赂侦查人员。

实践中，个别律师为了图谋非法利益，充当司法掮客，贿赂、收买侦查人员，与其沆瀣一气，为嫌疑人开脱罪责，严重损害了司法公正从形象，给自己埋下祸端。

律师是社会主义法律工作者，应当通过提供客观可靠的法律和事实依据，在法律的框架下维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律师不应当包治百病，不能知法犯法。取得律师资格何其艰难，律师一定要洁身自好，倍加珍惜。

4.发表对当事人不利言论。

个别律师，接受委托时信誓旦旦，俨然一副正义使者的形象。在与侦查人员接洽过程中，为了赢得侦查人员的好感，又表现出一副嫉恶如仇的样子，口无遮挡、大放厥词，无端贬损嫌疑人。这种律师忘记了自己应有的立场，阳奉阴违、两面三刀，不仅让当事人的反感，而且也让侦查人员的反感。

康德说，人要将真话，但是没有必要把所有的真话都说出来。即使当事人罪大恶极、劣迹斑斑，也应该由相关人员来评价，律师决不能越俎代庖，毕竟维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是律师的天职。

结语：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法治路上，难免会遇到艰难险阻，难免会荆棘丛生。只要我们雄心不灭，心存敬畏，定能一路豪歌向天涯！

作者单位：贵州献才律师事务所

2019年8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