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德普法课程——走进甘肃

2018年11月11日，早上大约7点30分深圳北站出发，中转广州南站，十多个小时的车程，约1601公里，目的地是甘肃省天水市甘谷县大石乡马窑村马窑小学。作为维德法律服务中心（以下简称“维德”）的志愿律师，此番行程的目的是“培养法治中国的年轻公民”，“坚持从青少年抓起，把法治教育纳入国民教育体系，引导青少年从小掌握法律知识、树立法治意识、养成守法习惯。”

晚上六点多到达天水南站，寒风吹得人直打哆嗦，我赶紧从行李箱里扒出一件大衣穿上和小珂（维德工作人员）一起打了一辆的士，司机小刘（化名）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很健谈：

我：这边的教育环境怎么样？

小刘：现在的家长也越来越重视了，有条件的都搬出来让小孩到城里上学了，买不起房的也会在小学附近租个房子，陪读。还剩下一些实在很困难的就只能留在村里上学。

我：城里房价高吗？

小刘：高啊，天水市区的要一万多了。

我：怎么这么高啊？小镇上的房价呢？

小刘：主要是因为“地皮”贵吧，房产商拿地花了很多钱，成本大了，自然就卖得贵了。小镇上不太清楚，估计也要好几千呢。

我：刚才路过看到那些“别墅”是国家给贫困户建的新农村房吗？

小刘：是的，国家给补贴，自己出一小部分钱可能几万块钱吧那房子就是你的了。但也不是贫困就能申请到的，很难申请到。我家想买那边的房子，托朋友问了一下也要三十多万，太贵了买不起。

我：这边要交学费吗？

小刘：小学初中不用交学费，只是平时要交很多杂费，比如课本费，每次考试要交试卷费。高中要交学费了，住宿的还要交住宿费，不过很多都宁愿在附近租房子住。

我：哦哦，广东这边有些地区是12年义务教育，小学到高中都不用交学费，平时除了校服费、住宿费一般也不需要交其他杂费。

11月12日，第二天早上起来，冬日的阳光为这片苍茫大地增添了几分温暖，我们准备出发到学校讲课，用手机上某软件打车，发现附近都没有车，只能拜托酒店前台帮我们叫车。司机小张（化名）也很健谈:

我：平时打车的人多吗？

小张：村里打车的少，上了年纪的一般都舍不得，宁愿走几个小时路走回家，他们走习惯了的走几个小时很平常的，现在的年轻人就走不得了，一般都自己买车了，没买到车的就一般都打车回去。

我：不是有公交车进村吗？

小张：有，但是一天才两趟车吧，我平时主要都是在城里接活，很少进村里。

我：这边小规模小学多吗，就是师生人数不到一百的。

小张：有十几所吧，十几个人的，我去年还碰到过有个学校只有一个学生的。

大约一个小时后我们终于来到马瑶小学，学校里有16位小学生，五个年级，4名老师。

小陈老师：我们这还有十几个上幼儿园的学生，现在小学生难招。

我：哦，这里没有六年级？

小陈老师：没有，六年级开始都在镇上读了。

我：这边留守儿童多吗？

小陈老师：大部分都是，那个小女孩叫小芳，爸妈离婚了，她跟爸爸过，平时爸爸到外面打工，家里爷爷奶奶照顾；小强，爸妈都在外面打工，爷爷常年卧病在床，奶奶也没什么精力照顾他。小明，他妈妈一年到头都不打一个电话回家的，有时过年也不回家，他说他是恨妈妈的。星期一就还好，你看他们衣服啊脸啊都还看得过去，一到星期五就脏得啊。

我：他们平时会自己洗手洗脸吗？

小陈老师：天气冷，他们自己不太会，大人有时忙顾不上，而且有时没水。去年没有雨下，地下水少，都没水，老师在办公室里还好还会烧点热水喝，他们就往桶里直接拿手喝了。去年我们做饭喝水都是很省着的。

我：喝冷水吗？井水？

小陈老师：是啊，不是井水，就是学校里的地窖水，这边每家每户都有个地窖，储水用的，他们拿桶打水上来就喝了。学校里这个地窖也是好多年的了，还比较小，现在的都比较大的了。

我：这边还没有自来水吗？

小陈老师：有，但去年太冷了，水管冻住了，一到冬天下雪这边自来水就冻住没有了，所以平时有水的时候就储存起来。

我：我刚才去上厕所好像厕所也没有水洗手啊。

小陈老师：是啊，厕所是没有水的，这个厕所还是今年新建的，还有这边这个围墙，也是今年新建起来的，去年这边都是种着树的，可以随便进出的，今年才全部围起来像个学校了。

我：哦，这边有那种可以冲水的厕所吗？

小陈老师：就是那种底下能看到水的厕所？

我：是的。

小陈老师：没有，这里家家户户，包括镇上都是这种茅坑。

（茅坑：长方体，一米见方，深一米余，砖头砌成的坑。人蹲在上面拉大小便，我去的时候坑里的大小便都满了快成一座小山了，所以要控制好蹲的高度，不能蹲得太低，不然就会碰到底下的大便了，也不能蹲太高，不然腿太酸了。）

我：这边你们的收入来源主要是什么？

小陈老师：我们主要种苹果和辣椒，靠天吃饭，去年苹果收成还可以，有几千块钱。如果天气不好收成就不好了，靠天吃饭，靠老天爷赏饭。

我：哦，苹果卖多少钱一斤？

小陈老师：一般几毛钱一斤。辣椒贵一点，但辣椒不好种，如果“打霜”早，辣椒就难活了，就全部没有收成了，风险大，不好种。

 中午午饭时间，小陈老师找了一辆面包车，带我们到镇上吃面。学校周围没有吃饭的地方，从学校到镇上开车要十几分钟，都是七拐八拐的山路，坐在后座有种漂移的感觉。“一望无际”这个词可以形容的不仅是“大海”，还有这里的“大山”。看着这360度几乎没有植被的裸露的大山，我顿时明白了为什么报纸上会报道说有妇女被拐进大山后就逃不出来了，是真的逃不出来。

我：天气这么冷，你们这边会用电炉取暖吗？

小陈老师：我们这边都是用这样的炉子烧炭，炭便宜，上面还可以烤吃的可以烧点热水。

我：哦，那我们明天午餐可以在这烤番薯吗，这样就不用出去麻烦了。

小陈老师：可以啊，很方便的。

我：太好了，您听了我们上的法律课觉得怎么样？

小陈老师：很好，以前只是知道别人做得不对，但就没想到说是违法了，没有这个概念，现在知道了。

我：以前有上过法律课吗？

小陈老师：没有，学校主要是语文、数学、英语、体育。英语课是上海那边的一个老师通过视频给我们上课的。

我：哦，远程教学。

小陈老师：是的，去年隔壁村有个初中生在学校里拿刀砍死同学，那个同学身上都是血，惊动了教育局，后来安排学生看当时的视频，算是做一个法律教育。

我：案发当时的视频不会太血腥吗？

小陈老师：图片有处理过的，不过有些学生小还是不敢看。

我：我们有安排一节“反校园欺凌”的课程。

小陈老师：这太好了，很需要，现在的小孩有些也是太激进了。

体育课上，我们和学生们一起跳绳，打乒乓球，“丢手帕”。

学生小红、小花、小东：老师我们可以喝点水吗？

我：可以啊，玩了这么久肯定渴了，你们先去喝水吧。

学生小红、小花、小东：老师我们可以喝点水吗？

我：可以啊。

（时间凝固一秒，两秒……）

我：哦哦，办公室有水，你们跟我来，有带水杯吗？

学生小红、小花、小东：没有

我：哦没事，办公室应该有杯子，来吧。

好久没玩游戏“丢手帕”了，只是他们都爱丢给我，跑了几圈好不容易追上小西，刚坐下，小杨又丢给我，他们都爱说：老师你这次一定要丢给我！老师你为什么不丢给我？丢手帕给我的又喜欢你一直追着他跑，一圈，两圈，三圈……(还好老师也是跑过马拉松的)

“我国目前有留守儿童近千万，中西部省份占9成以上；近年来，我国各级法院判决生效的未成年犯罪平均每年上升13%左右，其中留守儿童犯罪率约占未成年人犯罪的70%；与此同时，未成年人尤其是留守儿童受侵害事件也越来越多的进入公众视野。”

“城镇化”、“外来务工人员”、“留守儿童”这些时代的“印记”似乎更为集中地体现在某些群体身上。经济高速发展所伴随的地域差异，城乡差异，贫富差距最终都体现在人与人的差异之上。有人享受，有人承受。我不想说何德何能我能拥有这一切，我并不比他们聪明，并不比他们能干，这是矫情的。人性天然有对平等、正义的渴求，我们有梦想，也希望梦想成真，可有些人在摆脱与生俱来的贫穷这件事上，就要耗尽他们一生的力气。当小孩长成大人，他们渴求获得关注与爱的方式就不会是丢手帕了，他们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发出内心的呐喊呢，会控诉命运的不公吗？

飞船、大桥、灯光秀，这些动辄需投资上千万过亿的项目，需要控制成本。如果说世界上有一个项目值得不计成本地去投资建设，我以为是国民教育事业。

你为什么要去做公益？做公益是一件不需要理由的自然而然地要去做的事，它应该成为一种生活常态，随手可做的事。我想这也是有机会得到更多社会资源从而变得更强大的人们，有责任要去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