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饭

文/张伟华

  在我遥远的童年里，有一种美食叫“野火饭”，记忆中飘着的那股沁人肺腑的滋味时常浮上心头。江南的乡村有立夏烧野火饭的风俗，在这天快到来之前，村上的孩童们会早早商量着这欣喜之事。

  立夏这天如是周末，年龄相仿的孩子们会早早聚在一起，由大一点的几个孩子牵头，从各自的家里取来锅碗瓢盆、油盐米醋，然后去野外用砖头搭上一个小灶头。所谓的“野外”也就是离家不远的户外，真正的小河滩头大人是不允许去的，也不方便去了。搭灶头也是一项技术活，要是搭得不好，没避开风，点起火来困难，饭就难烧了。所以也讲究分工合作，颇需团队精神，小孩子们首先得去找砖头，乡下废砖弃石多，运气好还能找得到完整的砖块，这样搭起来方便多了。小灶搭得高一点才好放锅子，还要搭得稳，才不会在饭烧一半时锅子掉下来。

  搭好小灶，带头大哥就开始给其他小孩子分配任务，有人去拾野柴，必须是户外拾来，当然也有不守规矩的会偷人家放在家门口的；有人去偷蚕豆、豌豆、韭菜、春笋。这一天，小孩为了烧野火饭而去“偷”人家地上的菜是被大人允许的，到了这一天大人都知道小把戏要去偷蚕豆的，所以就算看见了也不会责骂，但是仅此一天，这也算是一种有地方特色的“土法”吧。

  我记得那时偷人家地上的蚕豆，心中有说不出的高兴，满头大汗，拎着一个装得满满的大竹篮。立夏时节，农家地上正肥着呢，蚕豆、豌豆、韭菜、莴笋、小白菜……待材料都准备齐全了，野火饭就正式开始了，淘米的淘米，剥豆子的剥豆子，削马铃薯的削马铃薯，切莴笋的切莴笋，在烧饭之前一般会先炒上几个小菜，都是些江南风味，像韭菜炒蛋、清炒乌记笋、炒小白菜、咸蛋等。

  菜不多，重点在饭，把蚕豆和米倒进铁锅里，加适量的水、盐和油，或者加点过年剩下来的酱肉就可以点火了。一般是用草柴、树枝、废纸之类来引火用的，枯桑树、干木头这些拾来的野材才是主角。

  点火是最有“技术”难度和挑战性的活，一般由最能干的“孩子王”来完成。先用火柴把废纸、草柴点着了，然后小心翼翼往里塞树枝，加干柴，为了保持灶里的空气流通，好让火烧旺起来，还得不断往灶眼吹气，常常被烟熏得满脸漆黑不说，一不小心就会被呛到，折腾半天点着火后，总能引得围观的孩子们一片掌声。

  剩下的任务就是添柴禾等，水开冒气之后，蚕豆和着酱肉的香味也随之扑鼻而来。那个馋啊，和着口水不断有人问“好了没？”“熟了没？”甚至有人会等不及去掀锅盖，而此时大孩子们就会端出威严的架势来：“馋啊，急什么急，难道你想吃夹生饭？”没办法，只好缩回手去，偷偷咽口水，乖乖在旁等着开饭。

  饭终于熟了，大家都围着锅迫不及待地拿出自己的碗，最后还是大孩子呵斥一声，乖乖地排好队。每人盛上一碗，有的甚至来不及拿筷子，用手抓来就吃。有地方坐就围坐一起吃，没有地方就站着吃，儿时的这个野火饭吃起来特别香，简直就是人间美味，还常常有人因吃的过多而消化不了。

  现在想起来那鲜香的滋味似乎还停留在唇舌间呢。大了点，一直在外读书，也没空和村上的小孩混在一起了，再说这只是小孩的“专利”，大了总是不好意思再干这样的事情了。久而久之，野火饭就只存在我的记忆里了。

(此文曾刊于2011年4月23日湖州晚报南太湖博客村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