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的困惑

    题目斟酌了好久，律师的疑惑，律师的难过，律师的无奈，律师的烦恼，还是？最后确定律师的困惑，不知是否妥帖？

    在大众眼里，律师往往和威严、风光、金钱密切相关，却不知三百六十行，各有各的烦恼，各有各的的困惑，律师更是如此。

    律师接手的案件一般不会是简单的案子，简单的案子当事人不会找律师，只有当事人走投无路了，才会想起律师，才会花钱请律师。千万不要以为，律师是纯粹挣钱的行业，其实律师在接到当事人交来律师费的同时，也把风险和压力交给了自己。所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是对律师行业的通俗描述，也是真实写照。

    几乎所有当事人在支付律师费之前，都不会忘记问同样一个问题：胜诉的把握有多大？其实这个问题是最难回答的。做律师之初，初生牛犊不怕虎，往往信心十足，从法律上分析没有问题的案子认为绝对胜诉。如今，做律师久了，做得案子越多越不敢回答这样的问题。我想起一个有趣的实验，有人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圈，问小学生是什么，小学生回答是零，问成年人，成年人的回答很多，有说是鸡蛋，有说是月亮，有说是洞等等。人的阅历、知识和经验影响判断，使事情不再那么简单。其实，每个诉讼的结果是由诸多因素决定的，有案件事实本身，有证据的问题，有法官的理解力和倾向性，有律师的努力，有对方的力量，还有其他社会因素，如政治、政策、人际关系还有腐败等等，任何一层因素都有可能左右案件的命运。

    正是上述诸多因素，才滋生了律师的苦恼和困惑。

    我追求正义，但是理想与现实总有差距。

    一个通州的女孩来找我，让我给他代理二审，一审她的案子输了，案子其实很简单：她和一东北的女人合伙经营一家商店，各自出资六万多，女人后来发现商店经营不善，欲退出走人，和女孩要全部出资。根据法律，合伙关系当事人共享利润，共担风险，商店亏损就不能退出资金。女孩不同意，女人就在商店大吵大闹，女孩被逼无奈，在女人的要求下就写下一张欠条，女人随后去法院起诉，法院按照借贷关系判决女孩归还女人欠款。二审我为法庭提供充分证据，证明双方是合伙关系，不存在借款关系，应该驳回对方诉讼请求。法官犹豫不决，最后问欠条是不是女孩签字？女孩回答是，法官就凭借这一证据判决维持原判。在法庭上，无论我如何要求对方拿出提供借款来源的证据，对方物语；无论女孩如何哭着诉说女人不仅骗取了她的钱财，还抢走了她的男朋友，法官无奈地说：抢男人的事与本案无关，谁让你签字了，只能这样了。女孩哭着走了。

    律师的困惑：法官为什么就不能查明事实，还女孩一个公道？

     我同情弱者，但面对眼泪，我有时无能为力。

    河北一个当事人叫姜泽芳，年近七旬，来北京找我为他代理一个土地纠纷的再审，案件经过两审都败诉了，案件经过专家论证，一致认为法官明显错判。我于2009年5月2日在河北省高院立案，此后无任何音讯。一年多以来，我和当事人去石家庄四次，要求面见主办法官，催办案件进程，法官都以公务繁忙为由拒绝见面。老姜的对方当事人是港务局，很强势，法官也很明白，电话说不好办，就让等着。老姜七十多了，多次向我哭诉，他还能活到开庭吗？面对当事人的眼泪，我除了电话、发函和亲自跑法院，如果法官就是不见你，就是不办案，你还能做什么？

    律师的困惑：法官为什么拖着案件不办？当事人找法官为什么如此难？

     我信仰法律，但法律往往让我敬畏。

    两年前，我代理了山东省新泰市65名中师生告政府和教育局的行政诉讼案，要求按照当年的招生文件和政策在教育系统安置工作，案件经过半年的努力才立案，又经过一年多的开庭，终于胜诉。今年年初，我代理了同样案情的辽宁省盘锦市19名毕业生告政府和教育局的行政诉讼案，几乎同样的案情，大体同样的年代，几乎同样的法律依据，法院判决毕业生败诉。前日，我接受河南省平顶山市5名中师生的委托，去中院立案，结果被口头告知不予立案，不属于法院受理范围，然后去高院，同样的理由不予立案。

    律师的困惑：在法律统一的中国，同样的案件，为什么会有不一样的命运？为什么有的胜诉，有的败诉，结果截然相反，更甚至于有的案子却进不了的法院的大门？

     我尊敬法官，但有些法官不负责任，让我痛心和无奈。

    我当事人程女士在首师大遭受火灾，她收藏的三幅名画被烧毁了，要求赔偿。我们能提供的证据就是画家送画的证明和画家书画的市场价。法官让我们申请评估画的价值。不久申请被退回。法官说：画已烧掉，无法评估。我说：画家的画都有一个市场参照价，为什么不能评估？法官说，此画与彼画同吗？再说谁能证明画在这场火灾中被烧毁了？程女士说，画家能证明曾送三幅画，并能证明他的这三幅画没有流入市场，我又是收藏爱好者，不会卖画。法官说，不行，你只有证明火灾时画就在你家中。我说，这对我们的要求太高，假设我能证明火灾前一天，画就在程女士家中，你可能会提出疑问：或许火灾前一小时拿走了。我假设还能提供证据证明火灾一小时前画就在程女士家中，你可能还会提出疑问：或许火灾前一分钟拿走了。以此类推，这样受害方永远无法完成举证责任，证明画就在火灾中被烧毁了，因为大火无情，已经把画烧成灰烬，谁也无法做到在火灾时找一个第三者来证明画就在大火中燃烧着。

    律师的困惑：依据法官的逻辑，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纵火者把受害方的财产烧得越厉害，就越容易解脱责任，因为无法评估就不用赔偿了？把举证责任全部交给无助的受害人，法官的自由裁量权哪里去了？

     我尊重对手，但对手却不讲职业道德。

    律师代理不同的当事人，各自为自己的当事人争取最大利益，在法庭上据理力争各为其主。在法庭上可以是敌人，在庭外可以是朋友，这很正常。有的代理人的心态很不正常，在法庭上，他为了表演给他的当事人看，不惜出言不逊，恶语相加，诋毁对方律师。我见过一个律师，在法庭上非常激动，说我做伪证，像李庄这样的律师还是惩罚的不够严厉云云。我说：你对李庄不满可以，但是你应该尊重你的律师职业和律师同行。我听说过，两个律师在法庭上骂起来，两个当事人却在劝架。

    律师的困惑：作为律师，你不尊重同行，如何让你的当事人尊重你？

     我为当事人尽心尽责，有的当事人却在伤害我。

    两年前，我为一个当事人代理一个房产纠纷的案子，他在上海，案子在北京，我为他代理了收房、租房和索赔延期交房违约金的事宜，历经两年才做完，是一个风险代理，我为其垫付诉讼费，为其打理房子，安置家具和窗帘，缴纳物业费，管理水电暖气等，最后他顺利入住，等他拿到违约金后转身走人，拒付律师费，无奈我同其打起了官司，至今还没有终审，他还聘请了律师，在法庭上振振有词。想起当初他如何求我，想起我两年来我为他做的大量工作，想起他翻脸不认人，我满怀的失落。

    律师的困惑：我的这位当事人，律师如此诚信待你，你为什么就能恩将仇报？

    律师的风险是无处不有的，我常常居安思危；

    律师的困惑是无时不在的，我只能精益求精。

    （作者：张刚律师，北京市浩东律师事务所，业务电话：133717932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