债权人代位权纠纷案件中，债权人合法权益的救济

摘要

债权人代位权是突破合同相对性的一项特殊制度，基于其特殊性，行使代位权必须同时符合多项构成要件。次债务人在本案中设置了多重障碍。鉴于此，代理律师作为债权人(原告)的代理人逐一清除障碍，并且还从次债务人(被告)提交的证据中发现了借据性质的内容，可据此认定债务人(第三人)对次债务人享有借款债权。代理律师及时采信被告的上述证据，补强相关证据，并据此结合其他相关证据主张原告的诉讼请求，最终获得法院支持。

案情简介

一、基本案情诉讼简况

颜某和邓某之间是借贷关系，颜某是债权人，邓某是债务人;邓某与李某之间亦存在借贷关系，李某为本案的次债务人。因债务人邓某怠于向李某行使债权，损害债权人颜某的债权，故债权人颜某提起诉讼，主张对次债务人行使代位权。

二、处理过程

颜某提交了邓某提供的一份借据，拟证明邓某对李某享有债权，但经鉴定，该借据上借款人处“李某”签名与指定样本的“李某”签名不是同一人所写。李某为证明其与邓某是合作投资关系而提交了数张(资金说明》。但《资金说明》约定了“出款日期、利息、借款方”，具备民间借贷的特征。于是，原告代理律师及时补强证据，向法院补充提交45份邓某与李某签订的《资金说明》，并结合邓某与李某之间的银行流水以及庭审各方的陈述，证明债务人邓某与次债务人李某之间为借贷关系。

三、裁判理由与结果

(一)原一审部分裁判理由，关于李某与邓某之间的借款关系问题:

第一，就鉴定的3700万元的借据，司法鉴定意见显示该借据上“李某”签名与李某本人签名并非同一人书写。

第二，颜某向原一审法院补充提交45份由李某与邓某签订的《资金说明》，结合李某与邓某之间的银行流水等，以证明邓某与李某之间的借贷关系。原一审法院确认案涉(资金说明》均是邓某作为出借人与李某作为证明人对邓某的出资进行双方确认说明，《资金说明》的格式文本表明邓某以李某的名义与第三方发生借贷关系，且李某有义务协助债务追讨事宜。其中39份《资金说明》中明确载明借款相对方和借款方为案外人张某、黎某等人。如邓某认为李某未能追讨造成了其损失，因与本案非同一法律关系，可另案主张。

第三，原一审法院支持部分(资金说明》构成借贷关系的主张，其分析如下:

(1)2017年4月12日的《资金说明》，文本中李某与邓某明确约定了款项用于李某借款，以及文本下半部分中李某在借款方处进行签名;颜某主张该资金说明中李某与邓某构成借贷关系，具有事实和法律依据。

(2)2018年4月2日、2018年5月2日、2019年1月21日的《资金说明》，其保留了“借款”二字，并在“借款相对方”一栏中将原书写的“张”字划去，写明“投资”;同时在注明部分约定有利息，出款日期分别为2018年4月2日，2018年5月2日到7月1日，2019年1月21日，而“借款方”“义务方”均为空白。虽李某抗辩称该款系其与邓某合作进行投资，但无证据证明投资的具体事宜。由于文本中约定利息与借期，具备借贷合同特征，故颜某主张该资金说明中李某与邓某之间构成借贷关系，更符合常理，具有事实依据，法院予以支持。

结合上述分析，经办法院认为，李某于2017年4月12日、2018年4月2日、2018年5月2日、2019年1月21日的《资金说明》中，与邓某达成借贷合意。其中2017年4月12日2018年4月2日、2018年5月2日的借款已超过诉讼时效;2019年1月21日的借款因未约定还款期限，故邓某可随时主张还款。综上所述，对于邓某对李某的到期债权500，000元及利息，李某应依法向邓某的到期债权人颜某清偿债务。

(二)(2022)粤0107民初xx号、(2023)粤01民终xx号比上述原一审法院多支持颜某 200万元债权的裁判理由。2018年5月2日的《资金说明》中尽管约定出款日期为2018年5月2日到2018年7月1日，但同时注明“已收两个月费玖万元，但在7月2日起另计”，表明双方在提前支付两个月利息的基础上另行约定了到期后另计利息，但对于本金何时返还未明确约定，应视为双方就该资金说明项下的借款未明确约定还款日期，邓某可以催告李某在合理期限内返还。综上所述，对于邓某对李某的到期债权3，700，000元及其利息，李某应依法向邓某的到期债权人颜某清偿债务。

争议焦点

1.颜某与邓某之间的民间借贷债务是否真实以及还款期限是否届满。

2.邓某与李某之间的民间借贷债务是否真实以及还款期限是否届满。

3.在邓某与李某的债权中，邓某向法院请求保护其民事权利的诉讼时效期限是否届满。

代理意见

一、颜某与邓某之间的民间借贷关系有银行流水、《借款协议书》、《还款协议书》、借据等证据证明，故颜某与邓某之间系合法有效的民间借贷法律关系，并且《借款协议书》约定的借款期限已届满

二、针对债务人邓某与次债务人李某之间是借贷关系的代理意见

1.邓某、李某在实际履行中的行为表明了双方是在履行借贷关系下的权利义务。李某收到邓某的款项后，以自己的名义与张某、李某、朱某、黎某(第三方)另行签订《借款合同》，并以自己的名义转账借款给上述第三方，对于《资金说明》所述的款项，李某收到后很快就转账给第三方;张某、李某、朱某、黎某也是直接还款付息给李某银行账号。

2. 次债务人李某称借款相对方为“投资富成”的《资金说明》的实际借款人是张某。《资金说明》上的第三人和投资富成等相关内容，均是李某找邓某借款的理由，据此，相关的《资金说明》也是借据，而不是双方的投资款。

3.李某称只有张某和李某的借款未还清，相关的借款凭证、借款合同和银行流水均在其手上，其有追过款，但是没有起诉，其坚信该两人会还款。但是，与第三方相关的借款合同、银行流水等，李某并未提交给法院和上诉人。

4.提供格式条款一方的李某利用其知识文化优势，出于推卸还款责任的目的，故意把“借款人”一栏写成“证明人”，故意把“借据”写成“资金说明”。但是，4张《资金说明》具有“借款”“利息”“出款日期”等借据的性质，故上述4张《资金说明》中李某共向邓某借款450万元。

三、针对诉讼时效的代理意见

2018年5月2日的《资金说明》中注明“已收两个月费玖万元，但在7月2日起另计”，表明双方约定了到期后另计利息，但未对本金何时偿还作出明确约定。《合同法》第62条规定:“当事人就有关合同内容约定不明确，依照本法第六十一条的规定仍不能确定的，适用下列规定:(四)履行期限不明确的，债务人可以随时履行，债权人也可以随时要求履行……”因此，2018年5月2日的《资金说明》应该视为未明确约定还款日期，不存在诉讼时效问题，债权人有权随时要求被上诉人还款。

案例评析

合同相对性是民商事交易的一般规则，债权人代位权则是突破该一般规则的特殊制度，故其运用必须同时符合各项要件，才能既发挥保护债权人合法权益的作用，又不会破坏经济交易秩序的稳定性。因本案发生于《民法典》施行前，故本案债权人代位权的认定适用原《合同法》第73条及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合同法〉若干问题的解释(一)》(已失效)第11条的规定，即债权人提起代位权诉讼，应当同时符合下列条件:(1)债权人对债务人的债权合法;(2)债务人息于行使其到期债权，对债权人造成损害;(3)债务人的债权已到期;(4)债务人的债权不是专属于债务人自身的债权。

上述第2项构成要件蕴含三个层面的内容，包括:第一层是强调债务人对第三人(次债务人)享有合法有效的债权;第二层是强调债务人对其享有的债权是息于行使的，并且对债权人债权的实现造成损害;第三层则与上述第3项构成要件的意思一致。本案的争议焦点就在于第2项构成要件之下的第一层内容，即分析债务人与次债务人之间是否存在真实合法的债权。在本案起诉时，债权人颜某提交了债务人邓某提供的一份总额为37，000，000元的借据，拟证明邓某对李某享有债权，但次债务人(被告)李某否认该借据的真实性并向法院申请对该借据的签名字迹进行鉴定，经鉴定该借据借款人处“李某”签名与指定样本的“李某”签名不是同一人所写。那么，在己方提交的拟证明债务人与次债务人之间存在民间借贷关系的借据被鉴定为假冒的情况下，债权人应如何突破该障碍以保障合法债权的实现呢?

面对不利的形势，必须找到其他的债权文书以取代借据，才能维护债权人的合法权益。为此，代理律师从次债务人李某提交的证据中发现了新的切入点。李某为证明其与邓某并非民间借贷关系，而是合作投资关系而提交了数张《资金说明》。代理律师通过仔细研究《资金说明》的内容，发现《资金说明》具有借据性质，可据此认定双方为民间借贷关系。《资金说明》中约定了“出款日期、利息、借款方”，具备民间借贷合同的特征。于是，代理律师及时采信被告的上述证据，同时补强相关证据，向法院补充提交45份邓某与李某签订的《资金说明》，并结合邓某与李某之间的银行流水以及庭审各方的陈述，证明了债务人邓某与次债务人李某之间为合法有效的民间借贷关系，法院最终判决次债务人李某向债权人颜某代位清偿债务。

由此，当己方所提交证据被对方攻击、不被法庭采信时，要及时分析对方提交的证据，从中找出破绽，尤其是当对方所提交的证据在法律性质上具有多面性时，对方依该证据证明其一方观点，我方仍可依该证据构建我方所主张的法律关系。在本案中，代理律师则是通过采信被告(次债务人)提交的证据证明了债务人与次债务人之间是合法有效的民间借贷关系，以实现债权人的诉讼请求。

专家点评

基于保护债权的目的，法律设立了债权人代位权制度;为了维持社会交易秩序的稳定性，法律严格规定了债权人代位权制度的构成要件。

代理此类案件往往具有较高的难度，本案代理律师在面临次债务人通过鉴定直接否认证明其与债务人之间存在债权债务关系的借据的情况下，凭借丰厚的法理知识、娴熟的办案经验，通过深入分析并及时采信对方提交的证据，结合庭审情况、案件其他证据，证明了次债务人与债务人之间存在合法有效的民间借贷关系。本案对于同类案件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一是如何深入分析债权人代位权制度的构成要件;二是启发我们如何构建有利于己方的法律关系，不仅可以通过己方的证据证明我方的主张，还可以通过采信对方所提交的有利于我方的证据，从而证明我方的主张，以达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