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关于案涉《股权转让协议》是否已经解除的问题

 1.一审法院认定

一审法院认为，涉案《股权转让协议》于2013年11月18日予以解除。

 2.二审法院认定

涉案《股权转让协议》于2013年9月17日解除。

3.简要评析

(1）从当事人意思表示看。2013年7月31日，C公司、李某向林某发出《关于股权转让的函》，要求终止履行《股权转让协议》。

2013年8月3日，林某向C公司、李某发出《关于股权转让的函的复函》，同意解除和终止《股权转让协议》。

2013年8月20日，C公司、李某向林某发出《关于解除〈股权转让协议〉及〈股权转让条件〉的通知》。

2013年9月17日，林某向C公司、李某发出《关于解除〈股权转让协议〉及〈股权转让条件〉的通知的通知》，明确同意解除《股权转让协议》及《股权转让条件》。

（2）2013年7月31日，C公司、李某发函给林某，要求终止履行案涉股权转让协议之行为可视为C公司、李某提出解除合同要约；此后，双方多次发函、复函，2013年9月17日林某向C公司、李某复函，同意解除《股权转让协议》及《股权转让条件》，可视为林某作出解除合同的承诺，至此，双方已就解除案涉《股权转让协议》及《股权转让条件》达成一致意见。

（3）根据当事人就解除案涉《股权转让协议》形成共识时有效的《合同法》第九十三条第一款（现为《民法典》第五百六十二条第一款）关于“当事人协商一致，可以解除合同”之规定，2013年9月17日林某作出同意解除之意思时案涉《股权转让协议》及《股权转让条件》得以解除；解除方式为当事人协商一致解除。

三、关于合同解除后责任承担问题

（一）关于违约责任问题

1.一审法院认定

一审法院认为，C公司、李某构成根本违约，应承担违约责任；林某不违约。

2.二审法院认定

    二审法院认为，C公司、李某与林某均存在违约行为，应各自承担相应的违约责任。

3.简要评析

（1）认定当事人是否存在违约情形的依据

案涉《股权转让协议》约定，C公司、李某的主要合同权利是获得某中心50%股权，其主要义务是向林某支付股权转让款；林某的主要合同权利是获得股权转让款，主要义务是转让某中心50%股权并配合办理股权变更登记手续。当事人是否履行了自己的主要合同义务，是评判其是否具有违约行为的依据。

（2）当事人履行合同义务情况

A.林某的违约行为

首先，林某与王某签订的《合作开发协议书》明确约定：“非经对方书面同意，任何一方不得转让其在本合同项下的全部或部分权利和义务”。某中心章程第十四条约定：“中心成立后，应当向股东签发证明书。并经董事长签名，中心盖章后生效。”第十六条约定：“中心注册后，股东不得退股。股东之间可以相互转让其全部或部分股份”。林某未能提交王某书面同意其转让股权的材料，亦未提交能够证明某中心向C公司、李某签发股东证明书等文件，林某对外转让某中心股权行为有违上述文件约定。

其次，林某在某中心50%股权被司法冻结，客观上也是导致案涉《股权转让协议》无法实际履行的根本原因，林某存在明显的过错。

B. C公司、李某的违约行为

C公司、李某明知林某在某中心50%股权因其申请被司法冻结的情况下，仍要求进行股权变更登记，有违诚实信用，亦构成违约。

（4）根据生效判决作出时有效的《合同法》第一百二十条（现《民法典》第五百九十二条第一款）关于“当事人双方都违反合同的，应当各自承担相应的责任”的规定，C公司、李某与林某应就自己的违约行为各自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二）案涉4000万元本息和6000万元本息问题

1.案涉《股权转让协议》解除后的法律后果

根据生效判决作出时有效的《合同法》第九十七条（现为《民法典》第五百六十六条第一款）关于“合同解除后，尚未履行的，终止履行；已经履行的，根据履行情况和合同性质，当事人可以要求恢复原状、采取其他补救措施，并有权要求赔偿损失”之规定，案涉《股权转让协议》解除后，人民法院根据合同解除原因、当事人的违约情形等判决恢复原状、采取其他补救措施，违约方向对方赔偿损失。

2.关于林某向李某借款4000万元问题

已生效的另案再审判决已认定该4000万元系因借款而产生，后转为股权转让法律关系中的对价，并明确释明“如果最终林某不能履行股权转让义务，则C公司、李某可以通过追究违约责任的方式，对本案所涉4000万元借款本息行使救济权”。

因案涉《股权转让协议》已经解除，林某未能履行股权转让义务，C公司、李某关于4000万元借款本息能得到救济的条件已经成就，双方的权利义务恢复到案涉《股权转让协议》签订之前的状态。故股权出让方林某应当返还股权受让方C公司、李某4000万元借款本息。

3.关于6000万元本息问题

C公司与D公司于2013年6月25日签订的《债权转让协议》约定C公司受让D公司对林某和B公司的6000万元本息债权，并将该协议作为同日签订《股权转让协议》的依据之一。同日，C公司、李某在本案中与林某签订案涉《股权转让条件》，同意免除林某上述6000万元担保责任。

因案涉《股权转让协议》已经解除，前述《债权转让协议》签订基础丧失，双方的权利义务恢复到案涉《股权转让协议》签订之前的状态，即案涉6000万元债权应由债权人C公司另行主张，不属于本案审理范围。

4.关于C公司、李某另付林某股权转让款5000万元问题

案涉《股权转让协议附件》有关于“如林某成就与香港万发集团原约定的商业综合体合同，合同生效或C公司、李某依此招商项目调整控规增加容积率，则C公司、李某另付林某股权转让款5000万元等”的约定，但《股权转让协议附件》尚未生效，亦未履行，不存在恢复原状，采取补救措施以及赔偿损失问题。

四、关于股权让予担保问题

本案中，两级法院均未就林某取得某中心50%股权由来以及法律效果

进行论述。笔者简述自己的浅见。

（一）林某取得某中心50%股权由来

1. 林某与王某签订《合作开发协议书》情况

2012年1月7日，林某与王某签订《合作开发协议书》，约定：双方共同开发王某享有合法使用权和建设开发权的93.009亩土地；王某提供拥有合法手续建设用地，林某提供本合作项目全部建造资金；合作项目收益按王某、林某5∶5分配。

根据前述协议，王某和林某各自享有的是案涉地产项目的50%投资权益，而并非某中心50%股权。

2.A公司与林某签订股权转让协议情况

2012年1月9日，A公司与林某签订股权转让协议，将某中心50%股权以1000万元转让给林某。此后，林某被登记为某中心股东，持股50%。

然而，林某并未举证证实曾向A公司支付1000万元股权转让款。鉴于王某系某中心实际控制人，其与林某就案涉项目签订有《合作开发协议书》。该股权转让协议是否是当事人真实意思表示？该股权转让协议与林某与王某签订《合作开发协议书》是何种关系？殊值研究。

3.林某持有某中心50%股权，应是A公司为林某提供的股权让予担保。理由在于：

（1）A公司与林某签订股权转让协议，但林某并未举证证实向A公司支付1000万元股权转让款，不符合商业常规。

（2）某中心核心资产为案涉房地产开发项目；A公司转让给林某的某中心50%股权的核心价值为案涉项目开发相关权益。

（3）王某系某中心实际控制人，其与林某就案涉项目签订有《合作开发协议书》，双方约定的合作事项为案涉房地产项目开发。该协议约定：“协议签订后15日内，王某负责完成工商股权变更手续，某中心新的股东及法定代表人、总经理组成为：王某持50%股权、林某持50%股权”。林某系根据前述约定而获得某中心50%股权。

根据《全国法院民商事审判工作会议纪要》第71条关于“【让与担保】债务人或者第三人与债权人订立合同，约定将财产形式上转让至债权人名下，债务人到期清偿债务，债权人将该财产返还给债务人或第三人，债务人到期没有清偿债务，债权人可以对财产拍卖、变卖、折价偿还债权的，人民法院应当认定合同有效”之规定，林某持有某中心50%股权，应系林某为控制案涉项目主导权，而要求王某实际控制的A公司提供的股权让予担保，其主要目的是防止某中心股权因被转让、抵押、被司法查封等导致合作项目控制权旁落，影响林某的合法权益。

（三）林某是否有权转让某中心50%股权问题

1.林某并非某中心50%股权的真正所有权人

本案中，林某虽被登记为某中心股东，但其持有的某中心50%股权实系王某实际控制的A公司为担保案涉《合作开发协议书》履行而向林某提供的股权让予担保。

根据《全国法院民商事审判工作会议纪要》第71条第二款关于“当事人根据上述合同约定，已经完成财产权利变动的公示方式转让至债权人名下，债务人到期没有清偿债务，债权人请求确认财产归其所有的，人民法院不予支持”之规定，某中心50%股权真正所有人并非林某，而是A公司。

2.林某转让某中心50%属于无权处分

案涉股权转让协议约定林某将持有的某中心50%股权转让给C公司、李某。因林某并非某中心50%股权真正所有权人，属于无权处分。

《全国法院民商事审判工作会议纪要》第71条第二款规定：“当事人根据上述合同约定，已经完成财产权利变动的公示方式转让至债权人名下，……但债权人请求参照法律关于担保物权的规定对财产拍卖、变卖、折价优先偿还其债权的，人民法院依法予以支持。债务人因到期没有清偿债务，请求对该财产拍卖、变卖、折价偿还所欠债权人合同项下债务的，人民法院亦应依法予以支持”。

关于无权处分的法律后果，《合同法》与《民法典》规定并不一致。《合同法》第五十一条规定：“ 无处分权的人处分他人财产，经权利人追认或者无处分权的人订立合同后取得处分权的，该合同有效”。《民法典》第五百九十七条规定：“因出卖人未取得处分权致使标的物所有权不能转移的，买受人可以解除合同并请求出卖人承担违约责任”。

《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时间效力的若干规定》（法释〔2020〕15号）第二条规定：“民法典施行前的法律事实引起的民事纠纷案件，当时的法律、司法解释有规定，适用当时的法律、司法解释的规定，但是适用民法典的规定更有利于保护民事主体合法权益，更有利于维护社会和经济秩序，更有利于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除外”。

故，根据前述规定，应适用《民法典》第五百九十七条规定评判案涉《股权转让协议》效力。该《股权转让协议》不存在无效情形，合法有效。

3.林某无权处分行为对案件判决结果无实质影响

林某以某中心股东所有人名义转让某心中50%股权给C公司、李某属于无权处分行为；无证据证实A公司对林某的无权处分行为进行追认，故案涉《股权转让协议》虽有效，但履行不能，林某对此具有重大过错。

因案涉《股权转让协议》已被当事人协议解除，林某无权处分行为对案件判决结果并无实质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