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生效合同辨析

合同未生效指合同尚未发生法律效力的状态，本是合同生效概念的题中应有之义，就这个意义上说，未生效合同概念的提出并不具有特别的意义。但是，最高人民法院在其《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合同法〉若干问题的解释（一）》（以下称“合同法解释”）第九条中正式提出并使用这一概念，尽管是出于特殊的解释策略而设，但就其作为专门的法律术语在“法律”性文件中使用，却具有特殊的理论意蕴。

　　合同未生效乃与合同生效相对应，与合同有效、无效、可撤销与效力待定等非属同一语境下的法律概念。用最高法院参与“合同法解释”起草小组成员的说法就是，“……未生效合同并不绝对等于无效合同，未生效是合同的现状，无效是对合同的定性。”何谓合同未生效？他们称：“……所谓未生效，顾名思义，就是尚未发生法律效力，事后当事人补办批准、登记手续的，合同很可能是有效的。”其意思不可谓不清楚，但仔细考量该说法，仍有深究的余地。即，该说法表明三层意思：一是合同未生效指合同尚未发生法律效力；二是批准、登记手续（在所指条件下）构成合同的拘束力，还是发生合同效力？合同拘束力为合同成立的效果，合同效力为合同有效条件；三是未生效合同可以转化为有效合同。就第一层含义来说，“法律效力”的说法极为抽象，是仅发生合同的拘束力，还是发生合同效力？合同拘束力为合同成立的效果，合同效力为合同有效的效果，不可不察。第三层含义表明未生效合同非完全有效的合同，将生效与有效相对，在逻辑上值得推敲，因为未生效是可能向生效发展的状态，与有效与否并无直接对应关系。依此说法，有效即生效，二者并无区别。

　　最高法院王闯博士则认为，批准、登记手续既非合同成立条件，亦非合同有效要件，而是合同的生效要件。并进而指出，“合同生效与不生效，都是以合同成立作为前提的，如果合同根本不成立，则根本谈不上生效的问题，更谈不上有效或无效的问题。”就语义分析，他认为不能将生效与有效混同，生效为合同有效之（观念上的）前置阶段而已。就合同生效与有效应予区分而言，王博士无疑是正确的；但认为生效为合同有效的前置阶段，其妥当性就值得怀疑了。

　　合同成立一般应以当事人意思表示是否一致（即合同成立要件）为判准，合同有效则应以合同当事人是否具有相应法律资格、当事人意思表示是否真实及合同标的是否确定、可能及合法（即合同生效要件）为判准（例外地须满足特殊要件要求）。判定合同有效、无效、可撤销或效力待定应以合同有效条件为判断依据。因此之故，合同成立应作为合同有效的前提条件，如果合同不成立，则没有必要进一步讨论其效力状况，只有在确认合同成立的情况下，才有必要进一步探讨合同效力状况。从合同的成立过渡到合同有效，应以合同有效要件的具备为必要且充分条件，中间并不需要有别的“要件”介入。由此，否定某因素非合同成立与有效要件，即意味着否定该要件得影响合同效力。于是，称登记、批准手续非合同成立与有效要件，却同时认为可能因该种要件欠缺而使合同无效，就是自相矛盾的。

　　合同生效与未生效应依何种标准判断，是否存在不同于合同有效条件的所谓合同生效要件？理论界似乎少有论及。学者认为，合同有效条件即合同生效条件，这大概代表了理论界的共同认识，一般民法教科书在讨论合同有效条件时便不再讨论生效要件，讨论生效要件时不再讨论有效要件，原因即在于此。但依前引王博士的见解，合同有效条件与生效条件并非同一，且有效条件的具备应以生效要件的具备为前提，就此而论，则合同有效与生效非属同一问题，而为两个独立问题。于是问题产生了，合同效力为合同有效的直接结果，还是合同生效之直接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