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与侠义精神

   武侠早在春秋战国时就有了，墨家的很多主张与做法，就是武侠的典型代表。我们知道，墨家主张兼爱、非攻、尚贤，主张社会上人与人之间拥有平等的无差别的爱，因为兼爱，以强凌弱，以大欺小的事情决不容许，国家间的主动进攻更是禁止，而且为了更好实现正义，要把这些有兼爱思想的贤才提拔到国家政府里面，由侠客全面掌管国家政权，维护天下的正义。史书上有个记载，墨子为了阻止楚国进攻宋国，千里迢迢跑到楚国都城，面见公输班与楚王，终于说服了二者，阻止了战争的爆发，他完成了这项任务，挽救了无数人的生命，但他路过宋国都城时，没有一个人感谢他。当然，作为侠客，墨家是不图回报的，不仅不图回报，而且主张辛苦劳作，辛苦修行，比佛家的苦行僧还要伟大，而且这些武侠结成了一个严密的组织，首领叫巨子，在追求兼爱等正义价值观方面，墨家这些武侠有着十分的虔诚与热情，不惜献出自己的生命。正是因为墨家积极追求正义，积极行侠仗义，从而获得了许多有志之士的拥护，墨家成为与儒家齐名的显学，天下人选择信仰，是“非儒即墨”，这两派几乎吸引了社会上绝大多数的信仰者。但是，非常奇怪，到了战国后期，墨家就突然销声匿迹了，只留下了《墨子》这本书，为什么会这样呢？

   战国时期，为了富国强兵，为了在兼并战争中取得胜利，各国纷纷变法，这个法，就是专制之法，最为典型的是商鞅。法家的核心思想，就是君主专制，主张君主把所有权力集中到自己手里，主张把各种民间组织与思想学派全部取缔，把书全部烧掉，把议论的人全部杀光，国内只有一种声音，只有一个思想，君主要实现全面的、彻底的专制统治。商鞅在秦国是这么干的，经常大规模处决所谓的犯了禁令的犯人，在商鞅的专制屠刀下，至少秦国没有墨家，没有武侠，你行侠仗义，我国家的法令威严何在？君主权威何在？为了兼并六国，要加强君主权力，集中人力和各种资源打赢战争，那么，统一六国后，政策宽松了一些吧？

秦始皇统一六国前，看了韩非子写的书，信仰韩非子的学说，韩非子的学说怎么说的呢？《五蠹》说，“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人主兼而礼之，此所以乱也”，什么意思呢？儒家发表言论祸乱法律，武侠以武力触犯禁令，君主还对他们礼遇，这是国家动乱的原因，所以，儒家与墨家是首先要清除的国家敌人，除此之外呢？喜欢谈论纵横的外交家，做生意的工商业者，攀附权贵不服兵役的人，这三类人，也要清除，他最后向君主发出警告，“人主不除此五蠹之民，不养耿介之士，则海内虽有破亡之国，削灭之朝，亦勿怪矣”，什么意思呢？国君不把这五类蛀虫除掉，不培养敢于执法的官吏，那么，发生国破家亡，朝廷削弱这样的事，就不要感到奇怪了。秦始皇读了韩非子的书，什么感受呢？对于韩非子描写的这种专制统治非常向往，还说，我要是见了这本书的作者，死了也没有遗憾。见韩非是次要的，实现彻底的全面的专制，才是主要的。统一六国后，秦始皇全面实施了韩非的主张，凡是民间组织，凡是有可能对政府产生威胁的人，不是全面取缔，就是全部杀光。不仅儒家遭殃，墨家也被铲除，从此销声匿迹。

墨家作为一个组织，被专制统治者消灭，但武侠却没有，他们不仅没有被消灭，而且得到一位伟大历史学家的赞扬。这位历史学家就是司马迁，他在《史记》中，专门为武侠作传，他这样赞扬游侠，“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戹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盖亦有足多者焉”，什么意思呢？这些武侠言而有信，行动有果，对于承诺，诚实履行，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不在意自己的困境，即使做了挽救他人生命不惜牺牲自己的大事，也是不夸耀自己的能力，不谈论自己的美德，这一点很值得赞扬啊，司马迁的伟大，就在于他站在老百姓的立场上，从百姓的角度写历史。他在这篇游侠列传中，突出描写了一个叫郭解的武侠，行侠仗义，最后被丞相公孙弘处死，司马迁为他惋惜，“吾视郭解，状貌不及中人，言语不足采者。然天下无贤与不肖，知与不知，皆慕其声，言侠者皆引以为名。谚曰：“人貌荣名，岂有既乎！”於戏，惜哉！”，什么意思呢？我看郭解，相貌比不上平常人，言论也说不出那么多道理，但是天下人都仰慕他的名声，提到游侠都引用郭解来提高名声，俗话说，用好的名声来装饰自己的外表，难道有穷尽的时候吗，可惜呀。一个人的好名声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自从司马迁把郭解的武侠事迹写下来以后，郭解的声誉就没有再消失。

  司马迁在正史中表扬武侠，施耐庵也在小说《水浒传》中为武侠正名。水浒传不仅写官逼民反，而且写梁山好汉行侠仗义，在专制王朝的黑暗统治下，一些好汉，如鲁智深，行侠仗义，救出金翠莲，拳打镇关西，金圣叹在他的批注里赞扬鲁智深打得好；杨志对于泼皮牛二再三挑衅，出于无奈杀了牛二，为百姓除了一害。小说自唐朝开始成熟，在这之后，有无数小说家以武侠为题材，写了大量的武侠小说，为什么这么多文学家津津乐道于武侠呢？

   自从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我国就是君主专制，是权力社会，在权力社会下，正义是有权者的正义，公道是有势者的公道，以强凌弱，以大欺小这样的事稀松平常。作为弱者的普通百姓，向往一个武侠能够伸张正义，为弱者打抱不平。也就是说，只要还是权力社会，还是君主专制，就没有百姓的公平正义，百姓只能通过武侠这个途径实现自己心中的公平正义。所以，即使在墨家组织消失后，武侠在历朝历代从未绝迹，武侠小说也越来越多，那么，作为今天为公平正义奋战的律师，这些武侠能够给律师什么启发呢？

  《墨子》这本书的许多理论主张，体现了武侠精神，墨家主张建立一个兼爱的、平等的，没有战争，没有不公的社会，这跟我们今天所追求的司法公正，跟我们追求的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精神是一样的。区别在于途径，武侠是通过武力来实现，通过武力铲除恶人，为穷苦百姓伸张正义，律师呢？律师不能动武，主要通过法律知识与诉讼经验来帮助当事人，只能通过合法途径。武侠对于回报也不是很在意，根据条件，给多给少全凭意思，有的给不起，也就不收。律师能不能免费提供法律服务呢？除了法律援助指派，原则上不能免费，也不能低价收费，你免费提供服务，低价收律师费，你不吃饭，其他律师还要吃饭呢？所以，律师在收费上与武侠有区别，毕竟律师要吃饭，不能像武侠这样，通过别的途径谋生。

   律师与武侠，同是代表民间力量，是站在弱者的立场对抗强者，只是途径不同，在追求公平正义这个目标上二者是一致的，从某种意义上讲，律师也是侠客，是文侠，因为二者都惩强扶弱，维护正义。那么，普通百姓能不能学习侠义精神呢？能不能做侠客呢？

   刑法规定了正当防卫，民法总则规定了见义勇为，只要面对不法侵害，就可以在法律范围内武力阻止，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们每个人都是侠客，我们都在追求没有以强凌弱的社会，一个有正义的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