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择”、亲职投资与婚姻法漫谈

一、亲职投资和生育权

如何区分雄性与雌性？有人认为，雌性负责怀孕和生育宝宝。显然这个观点对于人类管用，却对海马行不通。雌海马会将卵子射进雄海马的育儿袋里，雄海马会从育儿袋里把小海马生出来。也许你会问，为什么不是射进去那个是雄海马，会生小孩的那个就是雌海马？为什么生物学一定要将雄海马生育宝宝，当作特殊现象？

其实，怀孕和生宝宝，并非是区分雄性和雌性的精确定义。在两性生殖中，两性都要提供细胞，雌性提供较大细胞，雄性提供较小细胞，这是生物学上对于雌雄两性的基本定义。

以细胞大小为基础，可以进一步讨论“亲职投资”。在亲职投资上，雌性的亲职投资远远大于雄性。以人类为例，男人产生一个精子所需付出的身体负担，可能只有女性产生卵子的一百万分之一。也就是说，女性产生每个卵子的代价是男性产生精子的至少一百万倍。还有，女性的卵子在出生时，就已经全部储存在卵巢里，生殖功能成熟后，每个月释放几颗，直到更年期停经。也就是说，每个女人的卵子，都是“限量珍藏版”。而男性的精子，是随时放掉了就再生产。女性在亲职投资方面的成本巨大，导致了女性的生育风险，从而在生物学意义上提供了女性享有生育决定权的依据。中国现行法律的规定是，男女双方均享有生育权，而女性享有生育决定权。中国婚姻法司法解释三第九条规定，夫以妻擅自中止妊娠侵犯其生育权为由请求损害赔偿的，人民法院不予支持。这一规定的合理性在于，女性的亲职投资和风险，远远大于男性。

二、“性择”和亲子鉴定

众所周知，“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是达尔文的名言，其实达尔文还说过“性择”：“雄性竞争，雌性选择”。我们去动物园看孔雀时就能明白这个浅易的道理，所谓雄性竞争，往往是雄性在进化中发展出了第二性征，这些第二性征为雄性在追求雌性的过程中提供竞争优势。但是，在动物界中，唯一具备清楚的第二性征的雌性，只有人类。同时，动物界里，也只有人类将发情迹象近乎彻底地隐藏起来。

以猴子为例，雌性猴子会利用性器官变色就告诉雄性：“我发情了，你应该来跟我交配。”相比之下，女人的策略是利用第二性征的长期存在，让男人误认为她一直在发情。这方面最明显的，就是乳房的发育。你去看家里的小猫小狗，它们只有在发情、怀孕和哺乳时，乳房才变大。只有人类不同，女人一直拥有隆起的乳房。正常男人看到女人的乳房，容易产生兴奋。但女人身上的第二性征也让男人搞不清楚，该在什么时候和女人交配，才最有机会生下自己的孩子？由此产生最大、最重要的问题便是，父亲身份的不确定。所有男人潜意识里最害怕的事，就是弗洛伊德说的，没有把握哪一个孩子真正是他自己的。人类很容易确定谁是妈妈，却不能够轻易地断定谁是爸爸。

因此，婚姻法上，一般通过亲子鉴定的方法确定孩子的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随着科技的发展，DNA鉴定的准确率达到99%以上。基于生物学根基和医学技术的发展，婚姻法司法解释三规定，夫妻一方向人民法院起诉请求确认亲子关系不存在，并已提供必要证据予以证明，另一方没有相反证据又拒绝做亲子鉴定的，人民法院可以推定请求确认亲子关系不存在的一方主张成立。当然，“亲子关系不存在”仅是一种法律上的推定，不代表客观事实。

三、忠诚义务的生物学解释

男性和女性在生育问题上的态度，和他们在审美问题上的观点，同样大相径庭。网上曾流传一个笑话，说女性的择偶对象随着年龄而变化，而男人始终专一：18岁的女孩子。其实，这并不能怪男人，毕竟男性的审美观念受到了进化的影响。经调查，不同国家、不同文化、不同社会中的男子，普遍认为漂亮女性的眼睛要大，鼻子要小。这有什么说法？人类的面部变化，随着年龄的增大，眼睛的比例会变小，而鼻子的比例会变大。所以，喜欢大眼睛、小鼻子，其实只是拐个弯儿爱慕青春少女。所以男人喜欢年轻女性，也有进化论上的原因。

同样，在生育问题上，男性要的是能有最多的机会去繁衍后代，当然这里不是为男人的“花心”提供合理辩解，毕竟生物学角度和伦理学角度未必一致。而女性呢？女性要的是愿意和他共同进行亲职投资的配偶。曾经有一个心理实验，分别问男女在两性关系上最焦虑和难以忍受的东西是什么？结论是：对男人来说，最难以忍受的是妻子的红杏出墙。对女人来说，比男人的出轨更让她焦虑的，是老公不爱她并且再也不会和她在一起。这个实验想告诉我们：男性因为进化的关系，最在意的是配偶的不忠贞。而女性最害怕的则是男人不再爱她。所谓不爱，其实意味着男性将撤回其原本在“亲职投资”上的承诺。从这个角度而言，所谓忠诚义务，其实男性比女性更在乎。所以我国婚姻法第四条的忠诚义务，被最高人民法院认为是一种宣示性条款，并不具有可诉性。婚姻法司法解释一第三条明确规定，当事人仅以婚姻法第四条为依据提起诉讼的，人民法院不予受理；已经受理的，裁定驳回起诉。

四、一妻多夫制为什么无法流行？

近年来，坊间流传“一妻多夫制”即将施行，一时引无数直男暗心惊，也使不少腐女竞折腰。其实“一夫一妻制”之所以在婚姻法中明确予以规定（见中国婚姻法第二条），除了社会学原因，也有其生物学基础。一般而言，大多数女性最在意的，是男性在亲职投资方面的承诺，这决定了“一夫多妻制”比“一妻多夫制”更具备可能性。人类社会有过很多一夫多妻、三宫六院的例子，却很少有一妻多夫、面首充盈的现象（武则天女士等特殊女性除外）。究其根源，在于一妻多夫制让男女在进化上都没有优势。仅从生物学而言，一夫多妻制比一夫一妻制合理，而一夫一妻制又比一妻多夫制合理。那么，为什么一夫一妻制最终成为现在社会的主流模式？

生物学家认为，这是因为人类基因有一种公平性倾向。以一个著名的实验为例。每两个人分为一组，每组分到十块钱，其中一个决定十块钱怎么分，另一个决定是否接受对方的分配方案，如果接受则双方按照前者决定的方式分配这十块钱，如果不接受则没有人能拿到钱。经过实验，最终大多数组都采取了“五五分账”的模式，这是朴素的公平观念。进化论者提供的解释是，这说明人类行为中有一种公平性倾向，这是其他动物所没有的。公平性概念应该具有生物性的基础。为什么一夫一妻制会留下来，或许就是因为人类的公平基因。这个公平基因使得处于生殖劣势者带着玉石俱焚的冲动，迫使生殖优势者不敢公然推行一夫多妻制。这种公平性基因带有同归于尽的冲动，非常强烈的毁灭性冲动，迫使竞争对手“性择”优势者作出让步，从而使得公平性基因得以繁衍。当这种繁衍累积到一定程度，就会由量变导致质变，整个社会不可能无视于公平性的问题而予以存续，人类社会就慢慢趋向于一夫一妻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