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审讯室铁栅门打开，王小军在民警的陪同下，径直走到江东公安分局刑侦楼的一楼大厅。大厅内，数十名聋哑嫌疑人已经在民警和手语翻译的组织下，围成一个半圆。王小军走到圆心位置，用手语示意：每个人都看着我，我有话要说。
手语翻译在一旁实时对记者转述：“大家都交代吧，我已经把全部的罪行都坦白了。”王小军手势刚做完，周围立刻有嘶哑的哭声响起。
王小军，男，41岁，江西南昌人，有盗窃前科，因耳神经萎缩，听力大部分丧失，以他为核心的聋哑人犯罪团伙长期在我市公交线路上进行扒窃活动，严重影响人民群众的安全感。
对此，市公安局党委高度重视，市委常委、公安局长王惠敏多次专门听取专案案情汇报，并要求全力侦破此案，还市民一个安全的出行环境。1月20日凌晨，市公安局组织多警种协同作战，一举捣毁该犯罪团伙，共计47名成员全部落入法网。
市公安局有关部门负责人提醒：市民须切实增强自身防范意识，尤其节日期间搭乘公交车出行时要妥善保管贵重财物，严防扒手犯罪。
凌晨4时
记者直击缉捕行动
1月20日凌晨3时，江东公安分局礼堂灯火通明，来自市公安局、江东公安分局各警种的一百多名警力在此集结，准备最终的缉捕行动。本刊记者全程跟随目击。
行动前，警方已掌握王小军团伙分散在江东白鹤、百丈、东胜等辖区的全部9个窝点。为了防止犯罪嫌疑人相互通风报信，行动指挥部决定将警力分编9组，对9个窝点同时展开缉捕。
每个行动小组都配有特警、刑警和辖区当地的派出所民警，由于对象特殊，每组还配了一名精通手语的翻译。
行动总指挥、市公安局副局长江国梁做简短动员后，9个缉捕小组奔赴目的地。3时40分，记者跟第4缉捕小组，驱车赶到徐戎路188弄的窝点。小巷灯光昏暗，环卫工人已经开始工作。窝点位于一幢临街住宅楼的2楼，带队民警在前后观察后，指令两名民警守在阳台下的空地上，以防有人跳下，其余警力则全部挪至前门入口。
4时整，对讲机里准时传来指令，行动开始。入户门被迅即打开，民警呈队形迅即入室，记者紧跟民警进入房间。
手电筒光四处晃动，客厅日光灯被一位民警打开，这是面积约50平方米的2室1厅住宅。民警同时冲进两间卧室，记者看见，靠东的卧室内，放着3张单人床，上面躺着3名女性。而西侧卧室，2张床上，各有2名男性在被窝中熟睡。
由于没有听力，嫌疑人并没有被巨大的声响吵醒。民警探下身去，一一将其摇醒，并示意让他们穿上外套，到客厅集结。[page]
搜捕工作随即展开。在西侧卧室中，民警从床底下拖出一袋用牛皮纸按100个一卷包好的一元硬币，总重约10公斤。江东明楼派出所副所长李楷告诉记者，这是这些人平时搭乘公交车进行扒窃用的，每天消耗量很大。在西侧洗手间外的防盗窗上，民警发现大量成色尚新的空皮夹，颜色、款式、品牌不一。
整个缉捕和搜索过程持续了大约1个小时，所有嫌疑人和扣押物品在编号后，被统一带回江东公安分局。
与此同时，另外8组也进展顺利。记者站在分局刑侦楼大厅前，看见各小组压着嫌疑人陆续返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便衣侦查大队大队长杨凌娜在汇总各路战报后告诉记者，所有在册嫌疑人全部归案，而且在各窝点，侦查员发现大量可疑罪证。
跟踪嫌疑人3月
坐公交车用掉上万元
20多名侦查员围在不大的会议桌前，显得很局促，而有的民警索性搬条凳子坐在角落。2月2日下午1时30分，江东公安分局3楼刑侦会议室，“1.20”案专案组进行第二次案情通报会，记者旁听。
两个多小时的会议十分热烈。侦查员们轮流将自己手头上最新掌握的案情进展和获得的证据向专案组领导做汇报，有的则针对自己前一阶段的工作做出小结，由专案组领导决定下步工作。
“总体进展顺利，绝大多数嫌疑人已经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我们也侦查到许多新的有力证据进行指证。”会后，专案副总指挥、刑侦支队副支队长陈康辉对记者说，专案组眼下要将所有证据进行梳理、汇总，做成牢固的证据链，为下阶段提交检察院批捕做准备。
“公交车扒窃案件一直都有零星发生，但去年下半年来，这类案件持续高发，人民群众反映非常强烈，经外围调查发现，这很可能是一个有组织的聋哑人犯罪团伙所为。”陈康辉说，去年9月，专案组成立。
为了摸清整个团伙的底细，专案组以刑侦支队便衣侦查大队民警为主力，展开了长达3个月的跟踪调查。“从早到晚坐公交车跟踪，每天早上出门时兜里一大把零钱，到了晚上，钱都花完了。”大队民警付鹏对记者说，但刚开始时并不顺利，因为嫌疑人的警惕性非常之高，简单的一对一跟踪效果不佳。
“这些嫌疑人总是最后一个挤上公交车，坐不了几站又下车，然后快速穿越马路换乘，边走还边回头看后头有没有人跟着。”付鹏回忆，有时候民警们明明跟得好好的，可嫌疑人突然会停住脚步，或者索性躲进街边小店，进行观察。
“但是，我们必须弄清每个嫌疑人的落脚点和他们接触的人员，只有这样，才能端掉整个网络。”杨凌娜说，零敲碎打，抓几个小毛贼容易，但背后真正的大鱼根本不会上钩。为了提高跟踪的效果，专案组专门研究出一种多人参与，车轮、交叉式的跟踪战术，“这是我们最终得以将犯罪团伙一锅端的关键。”[page]
就这样，整整3个月，从早到晚，便衣民警跟着嫌疑人跑遍整个宁波市，用掉上万元的公交车费用。“最终9个窝点，我们全部跟踪掌握。”
团伙核心人物王小军，是在外围调查的晚期才浮出的水面。便衣侦查大队副大队长赵思敏告诉记者，民警发现一个规律，每天晚上7点左右，就有一名30多岁的女子骑着电瓶车，挨个去窝点。专案组怀疑，这名女子是去结当天的账，而她每天最后一站必是到位于紫鹃新村的一处住所，“进去的时候，包是满满的，出来时就空了，而这个住所的主人，就是王小军。”
朋友还是工具?
王氏兄弟控制聋哑人犯罪
根据调查显示，王小军于2009年6月，花50万元买下了紫鹃的这处房子，在他名下，还有一辆面包车。对于一名没有正当工作，又有盗窃前科的聋哑人来说，这种经济能力引起了专案组的高度关注。
“最终结果证实了当初的推测，我们掌握的所有证据都指证王小军和他的弟弟王小华就是团伙的核心人物。他们恩威并施，控制着所有聋哑成员，其目的就是为给他们敛财。”1月20日的行动中，将王小军兄弟亲手抓获的刑侦支队陈武欢中队长告诉记者。
2月2日上午9时，本刊记者冒雨前往市看守所。在陈武欢和手语翻译的陪同下，记者与王小军进行了30分钟的“对话”。
王小军体态臃肿，黄色的看守所背心套在黑色羊毛衫外，显得有点偏小。除了看翻译手势，其余时间，他的双眼不停地四处打量。
陈武欢告诉记者，王小军尚保留有部分听力，可以听懂江西南昌方言，但听不懂普通话。
对于犯罪事实，王小军显得比较坦诚，他“告诉”记者，自己光这半年内的“收入”就有数十万元，全是他控制的聋哑人扒窃所得。
通过交流，记者了解到，王小军的团伙成员均为外地籍，来自江西、四川、湖南等9个省市。团伙组织分工明确。王小军负责吸收和调教刚入行的聋哑人，并给整个团伙的运作提供经济保证。他的弟弟王小华，是团伙内唯一的正常人，负责团伙向外界的沟通联系，并做好开车、兑换硬币、联系住所等后勤保障工作。王小军在团伙内还有一些情妇、小头目，这些人属于管理层，拿较高的“薪酬”，有的替他管理财物，有的则为他带领聋哑扒手。
“王小军每月非法‘收入’十多万元，他的核心成员每月入账也以万元计算，但那些年轻的聋哑扒手，每个月除了管吃管住，只能分到300元到500元。”专案组成员、江东公安分局刑侦大队副大队长茅巍告诉记者，那些聋哑扒手非常值得同情，“他们既是违法者，也是受害者。”[page]
茅巍告诉记者，王小军在每一个窝点，都安排一名小组长严密控制聋哑扒手，他们除了上街扒窃，平时不得外出，就算下楼买东西也有人陪着去。如果当天扒窃成果不好，轻则不给饭吃，重则语言威胁、拳脚相加。
杨燕，王小军情妇之一，也是团伙中扒窃“技能”最高的人之一。她在向警方交代时承认，自己数次想退出不干，都被王小军威胁，有一次，王小军甚至警告她，如果不去偷，就叫人拿刀刺死她。
聋哑人最缺乏的
就是与外界的交流
记者在采访中得知，虽然王小军对待手下严厉，但还是有不少聋哑人明知违法犯罪，还死心塌地地为他赚钱，甚至当王小军在江东公安分局当众告知手下，这个团伙将不复存在时，还有人失声痛哭。
团伙成员中，四川雅安籍的黄宁宁遭遇颇具代表性。黄宁宁是被人骗到宁波的。来宁波没多久，黄宁宁便身无分文，只能在街上游荡。去年8月的一天，黄宁宁在中山东路一带看见有聋哑人在打手势交流，她便上去搭讪。而她搭讪的对象，正是王小军团伙中的成员张某。在张某的引荐下，黄宁宁被带至王小军跟前。
短短一周的技能培训后，黄宁宁便上街“实习”，从一开始的心惊胆战，到后期的独挑大梁，黄宁宁凭着悟性高，胆子大，收入颇丰，深得王小军赏识。
“可谁又知道，黄宁宁其实家庭条件非常好，父母是正常人，做生意，黄宁宁被拐后，她的父母花了十几万元，在全国各地找她，她明知父母爱她，正为她的失踪而寝食难安，却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从没有主动联系过家人。”杨凌娜告诉记者，黄宁宁的故事，令人深思。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些拿着微薄报酬，部分丧失人身自由的聋哑人，明知被他人利用，还是执迷不悟?
市聋哑学校的陆老师告诉记者，聋哑人是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对外界戒备心里很强，但彼此间却能掏心窝。“现实生活中，聋哑人或多或少受到歧视，这让他们既孤独又恐惧，一旦遇到同病相怜，又能通晓手语的聋哑人，他们就会找到归属感，而有的坏人，正是盯准了他们的这个心理。”陆老师说。
市残疾人联合会副理事长王红梅告诉记者，目前在宁波，上至政府，下至社会团体、单位个人都对聋哑人的帮救事业非常关心。“聋哑人的教育是免费的，在聋哑学校里还能得到实用的职业技能培训，毕业后能到福利工厂工作，就业率很高。如果生活困难，他们有单独的低保补贴和医疗保险，使他们没有后顾之忧。”王红梅说：“但是，他们还是有孤独感，还是需要全社会对他们施以更多的关爱。我们现在在社区中推广手语的工作者和志愿者，我希望有更多的人加入进来，以实际行动帮助聋哑朋友更好地与外界沟通，与社会接轨，让他们不再孤独。”[page]
